冬雪过后,顶着微雪,我轻轻踏入苏州狮子林,想要感悟那永恒之美。
林中的一切景物仿佛都要被那厚重的积雪压垮,甚至连那擎天的亭子都已不堪重负,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。转过一片石栏,我却惊喜地发现了几只卧在墙沿上的石狮子。它们没有被这狂雪给吓倒,积雪在它们身上结成冰碎,它们睁大眼睛,严肃傲然地挺立在此,回想着自己近七百年来的沧桑与悟道的永恒瞬间。
望着这群神色凝重的石狮子,历史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地划过。还有多少人记得这园林最初是谁给予谁的馈赠,石匠们精心挑选上乘的石料精心雕琢,这园林的最初拥有者——高如禅师,早已消逝在历史的硝烟中,而这些石狮子,仰天长啸,划破古今,屹立不倒。
自那一天起,无论时光的利刃怎么割磨,它们都会昂首挺胸,正视迎面而来的苦难灼烧。石头赐予了它们一身凌厉的傲骨与永恒的心,无论这近七百年的世事发生过多少次改朝换代,风吹雨打,它们的脊梁也从不会主动弯折,也不会被来自深渊的大手所压弯。它就是它,永远卧在墙沿,永远保持着石头坚韧的心。当农民起义军响彻天地的嘶吼与炮灰声在园林上空盘结,形成令人瑟瑟发抖的阴霾,它们,只是眯着眼,仿佛这一切只是园林中纷纷落下的尘埃。
回溯历史,百年来,苏州狮子林因人心的改变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兴衰往复。有时,皇帝亲临,将园林精心整改,但更多的时候,这里只是一个寺庙园林,只有零星的僧人在这里续上些香火,在墨色的天空下讲经。在此时,他们也许会侧耳倾听。
雪渐渐又下起来了,我的双眼有些迷蒙,恍惚间听到宛如天籁的诵经声。风愈发猛烈,树梢上的残枝碎叶被卷乱,散入泥土中,成为它忠实的伴侣,佛音缭绕,心中忽然有些触动,骄傲华丽的外表终将褪去,永恒不变的是千百年来的韵律。石狮子歪着脑袋俯视着我,好像在说:“难道你才明白吗?”是啊,它们经历过无数次风雪的考验。
那天,也是一个雪夜。风与雪在空中划起了二重唱,石狮子的脸上被磨出了道道划痕,但它们依旧微睁双眼,静静地听着,进入了真理的世界,渐渐忘掉了一切。它们任由风雪在脸上撕扯,微俯身躯,悟着真理……
我走到石狮子旁边,用手轻抚它身上清晰的纹路。一瞬间,寒冷漫上心头,但在阵阵寒意中,我隐约感受到一股激流,好像是寒风中的怒吼,夜晚听禅时的低吟,抑或是它永恒的心带来的力量与震撼。
这七百年来的风吹雨打,炼就了它们的气魄,震动着它们的魂灵。时光的荏苒让它们明白要时刻挺起胸膛,以雷霆万钧之力,锐不可当之气势,直面风霜雨雪。而园林几百年来的兴衰,又教会了它们如何傲得不疯狂,傲得不外露。
石狮子的目光向我阐明了一切,它们虽身处于繁华的苏州街市中,但它们已将心灵安放,不受世俗侵扰。无论世事如何变幻,它们依旧静静仰望着天空。它们的心是永恒的。